随着美妆行业对可持续问题的重视,各种与之相关的新概念与新主张也层出不穷。继有机护肤、纯素护肤之后,纯净美妆(CLEAN BEAUTY)理念再次引发行业内外的热议。我们该如何理解纯净美妆这股新风潮,它又会如何改变美妆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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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纯净美妆”在国内外皆无官方定义。早在这一概念大肆传播之前,美国女演员Gwyneth Paltrow就已在她个人创立的美妆品牌Goop中进一步提出了这一先锋理念。而如今在Goop的品牌官网上,对于纯净美妆的界定依旧相对模糊:“‘纯净美妆’基本上是一个不受监管的术语,是消费者和企业为了应对美容行业监管有限而创造的。”这一看似与产品无关的描述,却深刻地揭示了美妆产业与纯净美妆概念之间微妙的关系,也在某种程度上暗示了其兴起的背景。 自2015年以来,美国各地相继发生多起与化妆品安全有关的公共事件,令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应对能力备受质疑,这其中最为大众所诟病的莫过于管理部门所秉持的监管标准——从1938年起沿用至本世纪20年代的FD&C法案,虽然在过去近百年中,该法案经历了多次修订和完善,但仍然存在诸多漏洞,不仅缺乏有效的预防措施,而且与欧盟相关法案中明确标注的1300余种化妆品禁用成分相比,FD&C所禁止的11种成分显然过于宽松和陈旧,存在着大量潜在的健康风险。
即便去年美国通过了全新的化妆品监管法案MoCRA,但伴随着疫情和环境问题的不断恶化,纯净美妆的理念还是从北美的小众产品界一路扩散至全球,成为当下最受关注的美妆概念之一。与此同时,国际化妆品集团的一系列收购动作,也反映了这一趋势的来势汹汹:从2019年日本资生堂集团收购以“clean-clinical”为发展标准的Drunk Elephant,到2021年宝洁购入美国天然护肤品牌Farmacy,再到今年4月初欧莱雅集团宣布将澳大利亚自然主义品牌Aēsop收入囊中,各大集团都在“变纯净”的道路上进发。 就在不久前的戛纳电影节期间,科蒂公司呈现了在纯净美妆领域的新动作,旗下的超高端护肤品牌Orveda奥薇达在著名的Villa Botanica庄园举办了最新产品“浓缩全能精华”的发布活动。自2014年起,作为知名美妆专家与全球护肤领域的生物化学专家的Sue Y. Nabi创立了Orveda奥薇达,致力于推动护肤领域微生物学及相关益生元科学研究。在活动现场,Nabi向大家分享了品牌在纯素配方、无性别产品和活性成分等方面的心得,“顺肌肤之势而为。与肌肤协作塑造健康,而不是对抗它。”为纯净美妆的理念扩展了新的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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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进一步了解在纯净美妆字面之外所延展出的对于产品、产业与未来的意义,我们与定居美国多年的美妆专栏作家Yvonne Hou和本土纯净美妆品牌“相phas”的创始人曾鸿分别进行了深入的交流。 在纯净美妆概念出现之前,有机、纯素的护肤理念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与可持续美妆画上了等号,但实际上,纯净美妆与这两者的关系并不是谁取代谁,而是在发展的基础上有重合,也有不同之处。在Yvonne看来,纯净美妆是一个笼统的“纯净”概念,“从用户的角度看,选择纯净美妆产品,追求的是更为安心、纯净的美妆产品,其不含有害物质,零伤害,零刺激,无毒,对孕妇幼儿宠物友好。”而素食美妆则是以“不能使用任何来自动物及与动物有关的周边成分”为基本原则,“纯净美妆中所用的蜜蜡、蜂蜜、绵羊油、油脂,都不会在素食美妆里出现;素食美妆也并不排斥有争议的化学成分;虽然大部分素食美妆不用动物做实验,但二者并不是绝对的对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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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本土纯净美妆品牌的创始人,曾鸿认为这一观念流行起来的根源在于,人们对于产品的要求已经不再局限于有益于自身,也开始关注对环境和物种多样性,“‘有机’更强调植物提取,‘纯素’更注重不使用动物来源的成分,而纯净美妆的概念包含的其实更广,涉及更多对环境层面的影响:一方面要求成分对人体潜在无害,已明确为有害物质的不能使用;另一方面要对环境友好,这其中就包含对动物的保护,即我们通常所说的‘零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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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一步来说,纯净美妆也是一个更理性的概念,是绝对不会像有机和纯素分类那样“一刀切”地选择配方原料,在某种程度上挑战了自然至上的传统观念。“纯净美妆是不会禁止使用防腐剂的。可能大众觉得无防腐剂就是更好,但实际上在纯净美妆的概念里,哪些防腐剂能不能用,会出现哪些问题,都是需要大量的文献和报告去验证的。”曾鸿向我们解释道,“天然未必是最好的,天然成分也非常不稳定。现在有很多新型防腐剂,在适量的范围内去使用,既能保证产品的稳定,对人体也完全无害。” 即便多年来在纯净美妆问题上,国内外并没有给出一个标准且公认的定义,但正如Goop官方网站上所陈述的,不少企业和消费者已经通过自发的形式,一步步主动地去描绘纯净美妆的边界。从2019年起,Sephora逐步建立起一套属于自己的纯净标准,重点聚焦在配方和原料采购的透明度上,其官方网站中清晰地列举出了严禁添加的成分清单,并根据行业最新研究动态实时更新,同时也在符合其纯净标准的产品上添加特殊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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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护肤、彩妆到香水,纯净美妆的观念渗透进了行业内的方方面面,但相比之下,主打纯净美妆概念的产品主要集中在护肤领域,而在彩妆与香水类别中的实践可谓凤毛麟角。就在去年,以纯净美妆理念为品牌核心的本土彩妆品牌“相phas”正式面世,通过其创始人曾鸿的介绍,我们也得以了解到纯净彩妆产品稀少的真实原因。 作为一种有机硅成分,环戊硅氧烷具有非常出色的挥发性,能够为产品在使用中带来较好的肤感,过去几乎被添加在所有的化妆品成分中,但当曾鸿开始着手创立品牌,却发现各大供应商正在对这一原料进行迭代,“后来我们发现,环戊硅氧烷被有关部门认定可能存在潜在的生物富集性,在大自然中不容易降解。在我们清洁之后,它会顺着流水排放进河流和海洋,如油脂一般漂浮在水面上,当富集的面积过大,有可能导致鱼类和水下植物缺氧,带来生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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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护肤品界,环戊硅氧烷可以被其他促进渗透的原料所取代,但由于彩妆本身悬浮于皮肤表面且不相溶的功能特性,很难在现有的原料中找到理想的替代品,这也正是纯净彩妆产品迟迟未能拓展规模的主要原因之一。而即便是开发或寻找到新型原料,对于纯净彩妆的研发也绝非简单地在已有配方中增减原料。“目前的彩妆配方基本都是遵循已有的配方结构,如果要改变其中一种成分,意味着整个配方结构需要推翻重来。”目前全球范围内的几大知名彩妆代工厂,其配方研发基地几乎毫无例外地选址于日本和意大利,曾鸿起初与他们的合作并不理想,“开发新的配方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去改变旧有熟悉的逻辑,同时挑战新的配方结构,反复试验产品的稳定性,所以他们不愿意去做配方的迭代。于是,我们选择从原料入手,找到合适的中国配方师在国内进行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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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21年6月开始筹备,到2022年8月第一款产品推出,相phas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去研发一个基于纯净美妆理念的配方架构。曾鸿分享了这个过程,“我们会提前给合作的配方师提供一份非常完整的原料清单,明确上面的成分不能够使用。”但对于一向以产品功能和使用感受为出发点的配方师来说,对纯净美妆概念下的‘禁令’,多少会让他们感到困惑,“他们不一定能说出某些成分为什么不能用,这时候就需要我们去解释清楚来龙去脉,也会把权威的论文和报告分享给他们。” 但这还远远无法抵达纯净美妆的终点,曾鸿与团队必须严格把控可能涉及成分变动的每一个环节。“当配方师再次递交成果时,如果出现了新的我们没有遇到过的原料,那么内部还需要再去做研究,搜索现有的学术论文来衡量其是否应该出现在配方中,或者直接向原料商索要报告。”
即使是在尽一切可能完善纯净美妆的实践,但针对当下国内纯净美妆的消费现状,曾鸿给出了非常现实的判断,“这是我们的品牌使命,但就中国目前的消费环境来说,‘纯净’只能在产品功能性的基础上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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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在国际范围内,纯净美妆的衡量标准和认证体系还尚未成形。“引领这一变革的主要动力,起初还是一些小规模的公司和品牌,也和其创始人早期的经历和认知有关,可能他本身就是环保主义者,而更大的集团和品牌会随之赶上,推动行业的进步。” 时至今日,上述的过程仍在进行中,更准确地说,是处在去伪存真的阶段。在目睹了相对成熟的海外美妆市场后,Yvonne也毫不讳言:“可持续成为一个风口浪尖的热点,无论是或不是,都打上了‘可持续’以及各种与之相关的纯净、绿色等标签。这也是造成‘洗绿’愈发猖獗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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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不健全的衡量标准,也让不少美妆品牌有机会钻空子,“美妆界的‘洗绿’很严重,不是误会,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搭顺风车。以花言巧语、自欺欺人的广告,把不环保的美妆伪装成环保美妆。故意印上那只‘无残忍’的跳跃兔子,”Yvonne以有机产品为例继续解释道,“没有有机认证,只是用了一点有机成分,就在宣传包装取名上故意说自己是有机产品。”她所提到的象征着“无残忍”产品的跳跃兔子(LeapingBunny)认证,甚至也被一些商家做出了山寨版,以各种造型的兔子标识混淆视听。 除此之外,上文提及的纯净香水产品,根据Goop的相关披露,也成为近年来最为猖獗的“洗绿”温床之一。“香味、香水和香精,就像特洛伊木马一样,包含了数千种潜在的危险成分。如果一家公司不想让某种成分出现在它的标签上,它所要做的就是把这种成分塞进受商业秘密保护的“香水”中,然后它就可以在不被披露的情况下使用这种成分。这一漏洞意味着,任何护肤品、化妆品、香水、护发产品或沐浴产品都可能含有许多未标注的潜在有害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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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们也不必对纯净美妆与可持续的未来过于悲观,就Yvonne的了解,“欧盟、英国目前正在立法,惩罚洗绿行为(以时装行业首当其冲,但可以参考)仍然在推进中。目前看到的消息是,欧盟将涉事时装品牌总销售额的至少4%作为罚款,英国则是30万英镑。”同时她也认为,“在可持续这条路上,我们也需要允许犯错,来获得最终的创新。” 而从消费者角度来说,当我们每天沉浸在广告商布设的花言巧语中时,如何提醒自己不要误入可持续陷阱?如Yvonne所言,“揭穿洗绿产品,主要是从原料、生产、宣传、销售到抵达客户手中的全过程判断是不是符合可持续,不能只挑其中一环,其他的集体忽略,还自称是可持续。”曾鸿则推荐了一款实用的应用程序“THINK DIRTY”作为日常鉴别纯净美妆成分的参考,“我觉得如果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些,也许五年或者十年后,纯净美妆就不再是个所谓的话题,而变成了一个成熟的行业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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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期待,不仅需要品牌的远见、诚实与责任感,更需要作为消费者的我们,从现在开始力所能及地行动起来。
摄影:任海华 撰文:徐善来SHANLAI XU 编辑:孙莉TERESA SUN 化妆:Beata Xu 发型:柯维涛 模特:陈雪、杨生姐 美术:大毛 造型:Charlie Chin、Piper 统筹编辑:郭月女Summer Guo 执行制片:曹燃 时装助理:云鹤、芭乐 设计:晓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