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算法来说，Prada的设计还是太超前了

算法似乎已经成为了我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当你打开购物网站、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甚至是音乐软件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各种图文、产品、声音构成了你能通过这些平台了解到的信息以及看到的世界。

或许在用户看来，丰富而颇具吸引力的内容和商品是自己主动探索得到的结果。但实际上，它们都是算法经过大数据累计而主动“投喂”给用户的。在用户日积月累的选择之下，平台只会呈现出他们感兴趣的内容。也就是说，我们自认为了解到的世界，实际上是互联网为每个人精心打造的信息茧房。

那么，这是一件好事吗？联合国曾经在自己的年度《世界发展报告》中提出了“数字贫困”的概念，即信息茧房的存在，使得那些没有能力主动获取外界信息的人更加贫困。同时，算法又导致了这一部分人被“隔绝”在了日常的互联网信息流之外。

在长寿日剧《世界奇妙物语》2019年的秋之特别篇中，剧组团队借由《锅盖》一集讲述了一个算法导致的、带有黑色幽默的故事：女主古川是一位平凡的职场女性，她在无意间点开了一个“白金推荐”的网站推送。在一次次因为购买白金推荐的商品而获得了事业和人际交往上的好运之后，古川开始变得沉迷，并在一次撞见爱慕对象和好友的约会场景后，心生嫉妒。最终于白金推荐的产品诱惑下，走上了杀人灭口的道路。

现实中自然不会发生如此荒诞的事情（至少目前看来），但这些或真实或夸张的例子在告诉我们，不要沉浸于算法的世界里，应当跳出框架，感受真实的世界而非互联网上的茧房。

一部分有着敏锐觉知的创作者们，已经开始将自己的作品视为对抗算法的武器——至少Miuccia Prada与Raf Simons是这么做的。在Prada 2025春夏女装系列发布会的后台，两人接受采访时就表示：“我们正在被算法主导，任何我们对任何事物的了解与喜爱，其实都是他人长时间灌输、潜移默化的结果。”于是两人希望在这个系列之中，用时装设计的方式，打破算法构筑的信息墙。

所以Miuccia Prada和Raf Simons打算怎么做呢？“而人性特质恰恰在于其不可预测性，拒绝一切平庸与预设。”他们在秀场笔记中如此写道。如果你恰好对行为经济学或者其他行为社会学有一些了解，便会对“不可预测性”感到熟悉——它正是一切与社会行为相关实验的一个前提特质。人的不可预测性，让每一次实验都具有了无法重复实现的结果；也正是因为不可预测性，让人拥有了“人”的特质。

而在Miuccia Prada和Raf Simons为Prada 2025春夏女装系列所打造的设计中，“不可预测”的特质被转化为了一种“反惯性”的设计，即用一些不寻常的手法重新构筑看似寻常的时装，打破人们被算法“喂养”出来的思维惯性。

譬如秀场的第三套造型，毛呢夹克搭配皮毛领的设计，我们早在此前的Prada系列中见过了。但这一次，Miuccia和Raf选择用了“反惯性”的错视印花将毛领“涂装”在夹克的领口处。但只有走近看，才能发现其中的奥妙。

早先出现在过品牌2025春夏男装系列秀场上的错视腰带裤装，再度“返场”。但如果仅仅只是将这一单品延续，那么就有点太过于遵从思维的惯性了。于是在其他的造型中，我们可以看到如同打底裤一般的螺纹针织长裤，裤腰间装饰着的是真实的、可单独拆卸的皮带。虚拟与真实交替出现，似是在提供多种可能，也是在打破观众先入为主的惯性。

“反惯性”的设计还有很多：模特身上穿着的看似是一件短款的军绿色尼龙夹克，但当她走到跟前时才发现，拉链的设计仅到胸口，在时装规范的范畴中，它更接近于一件卫衣而非夹克；开场的碎花裙装以一种很不自然的状态呈现，看似是因为狂风让其变形，但平静的场馆在告诉每一个观众，这只不过是定形的小把戏；原本应该是模特内搭时装一部分的兜帽，则被单独拆卸下来，成为一个可随意应用的皮质配饰。

看似不可能的组合和设计，在秀场上也比比皆是：用于遮阳的帽子上，出现了圆形的镂空；精巧的红色针织抹胸上，设计了两个口袋；原本应该出现在裤装上用于悬挂钥匙的搭扣和金属环设计，被放大和不断复制在了多件裙装之上，成为了服装最有力量的主角；“漂浮”的欧根纱裙装，下面搭配的也并非古典的衬裙，而是色彩鲜艳的针织衣裤。

Miuccia和Raf对“反算法”的实践也不仅仅全靠人类的不可预测带来的“反惯性”，真实生活在他们看来也是同样重要的。在秀场上，两人并没有选择用一些寻常的造型来刻画真实，而是选择用了更不起眼的痕迹，来时装化生活：

衬衫、裙装、风衣，被设计成了随意扭曲的样子，仿佛将一个人行走、坐卧的状态记录了下来；正面看似笔挺妥帖的灰色西装与百褶裙套装，来到背后，便能发现久坐后沙发靠垫给服装留下来的明显的褶皱；拼接条纹的针织衫，仔细一看，白色的条纹部分都已经出现了因为长时间穿着而产生的破损；那些纯色针织衫上，也有着不大不小的破洞，也似是在呼应着这种真实。

为了映射真实生活，手袋也有了丰富的设计。除了品牌标志性的Buckle和Cleo手袋之外，秀场上还出现了许多不同尺寸、形状、材质的手袋。它们的出现，为戏剧化的时装造型增添了更多属于当下生活的痕迹。通勤、赴宴、度假、漫步，它们在用自己的设计给予观众们猜想的空间。

当然，以上这些，对Miuccia与Raf来说，是相对直接的表达，但他们显然不满足于到此为止，完整的时装叙事需要更深层次的内核来点睛。这时候，不妨让我们回看两人为Prada 2025春夏女装系列所制定的主题——“无限当下”。

在两人看来，“无限当下”是打破算法世界后，真实生活所应该具有的特质。在这里，无限指的并不是真正的数不胜数，而是自我的表达拥有着很多的可能性——这是人类自由意志的化身，是不被人工智能、大数据左右的表现。

这一更偏向精神层面的内核，他们又是如何于秀场上呈现的呢？答案也很简单：那些不常规的、有着圆形镂空设计的时装，金属的细节，以及那些夸张到不行的配饰与墨镜。这些设计，显而易见的，灵感来自于与太空相关的科幻电影。作为与时尚相互交融最为紧密的电影流派之一，它代表了人们对于未来最丰富的想象。

但Miuccia和Raf真的只是想要致敬60年代吗？或许对于这两位文化爱好者来说，它更像是一个表面的引子，让观众们联想到诸如《2001：太空漫游》以及《星际穿越》等一系列讲述宇宙与自我的科幻影片之上。无论是库布里克在太空电影里对于存在主义话题的探讨，又或是诺兰在黑洞理论下构建的四维空间，实际上都在讨论着自由意志的概念。

而这些仿佛从宇宙探险回来的模特们，就在向观众们无声传递着一个信息：自我向外的探索，赋予了现实无限的可能，这些可能通过抉择又激发了创新，人类的文明便是在这种“无限当下”中不断前行、产出令人难忘的智慧结晶。

回到文章开头提出的现象，算法在当下依旧占据着重要的角色，依旧是大多数人获取信息的主要途径。甚至是看到这篇文章、看到这场秀的读者观众，都有可能是因为算法而来。但Miuccia和Raf依旧这样做，并不是无用功，能够用时装激励一小部分创作者，跳出范式，探寻多元当下中的无限可能，再不断激励更多人如此。或许总有一天，算法不再是一种诅咒，而变成了真正能被我们驾驭的工具。